徐大老爷对许静安的抱怨没什么兴趣,反而他越是抱怨,徐大老爷就越相信许静安的话是真的,“你到底要买多少?”
他一指徐云俏,“云俏你忘了,咱们有次去看凤喜班的戏,你不还见了焕章兄了?”
“云俏,到底是不是?”徐大老爷看着怔怔出神的徐云俏,急的直瞪眼,“你倒是说话啊?!”
“啊?是,静安说的没错,王次长可是京都里顶顶大的官儿,静安跟王公子好着呢,他们成天在一处,等静安毕业了,人家肯定给在京都给静安找个官儿做的!”
想到自己用不了两年就能成京都的官太太,徐云俏也是满心的激动,“那个国债券,我在学校听老师讲过,外国人很兴那个!”
徐大老爷原本还被十万吓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但听完女儿的话,他觉得十万也不多了,有道是三年清知府,十万雪花银,对于京都的大官儿来说,几十万估计就跟他眼里的几十大洋差不离,“照你说的,如果你出两万,将来就能跟政府兑出来四万?”
这可比做旁的生意挣钱的多,“得多久?”
既然开始说了,许静安也没有什么可再瞒着的了,“那得看这场仗打多久了,如果顺利,一年?不顺利,得两年吧,所以这是有钱人的游戏,一般人家手里哪有那么多钱一放一两年的?”
可这世上的钱,都是叫有钱人给赚去了啊,剩下的残羹剩饭才能轮到他们这些小老百姓,徐大老爷心里飞速盘算着,如果这事儿他也能掺上一脚,不多,就出个两千大洋,两年之后,就能拿回来四千!
他跟老婆攒了一辈子,才存下两千大洋,可是只用两年,就能变四千,“静安,这事不会黄吧?”
“那个静安,是这样的,你也知道,这马师长一到洛平,要打仗的消息可就传遍了,估计开了年儿,地啊铺子啊,价钱也不会太高,我估摸着,你娘那点儿东西,顶天也一万出头儿,剩下的你哪儿凑去?你那个奶奶,糖稀公鸡还偏心眼儿,你能从她手里抠出钱来?”
这个许静安承认,想从姜老太太手里抠钱,除非自己变成二房那个死丫头!
“舅舅呢,也不能看着你为难,毕竟你跟人家都说好了,要买两万,到时候人家给你留了,你又拿不出那么多钱,何况你也得留出钱来在京都过日子不是?”
哈哈,说的好听的很,许静安心里暗笑,脸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,“其实,我从京都回来的时候,这事儿已经有人听说了,还悄悄跟我说,叫我把我手里的两万,分一半儿出去呢,人家还给我好处费,好几个人找我,我实在是舍不得,大舅,你也知道我奶奶生意上的事最精明,我跟她说清楚,她不会不出钱,没准儿两万她都不会给我留,”
许静安越说越笃定,“您可别忘了,她跟马家什么关系?”
“对呀,”徐大老爷一拍大腿,“凭你奶奶跟马家的关系,叫她拿钱去找马国栋买去啊!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?马国栋如今可是响当当的西北王!”
他语重心长道,“但你得知道,姜老太太赚的再多,她一天不死,一天就不是你的,就算她死了,那里头恐怕也得有二房一半儿,尤其这一年她心都偏到肋巴骨上了,对了,你那个妹子,听说还勾搭上马师长了?静安啊,防人之心不可无啊,你再不给自己攒家业,没准儿将来许家连个渣你都捞不着啊!”
……
徐云俏则在娘家一直呆到晚上,才回到许家,一进门,她就迫不及待的跑到许静安跟前,“静安,你跟我说,你说的都是真的?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过?”
许静安冷笑一声,“男人在外头的事,我为什么要跟你提?跟你提,你懂吗?”
商量?为什么要跟你商量?
许静安烦躁的摆摆手,“这不是告诉你了么?你那嘴破嘴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,说不了几句话,人家都能把你的祖宗八辈儿给掏干净,这么重大的事我敢告诉你?告诉你,全京都都知道了!”
徐云俏被丈夫怼的无话可说,她推了推许静安,“你说,这胜利债券真能挣大钱?”
这个许静安还是有些信心的,“除非这仗最后国民政府输了!”
政府会输?怎么可能?在徐云俏这些人眼里,国民政府跟过去的朝廷是没有什么不同的,而且她在京都跟着许静安见过的公子少爷的个个都那么厉害出色,“那咱们将来肯定会发大财了?”
“唉,可惜你那个妹妹是个不识数的,不然叫她去求求马维铮,没准儿咱们能多买点儿呢,这仗不就是西北军打的?”
徐云俏想不明白姜老太太跟薛琰是怎么想的,放着高枝儿不攀,还坑了她家许静安,“你那个妹妹就是看不得你好,一点兄妹之情都不顾,她要是顾及手足情,就算是为了你,也不会不应了那个马维铮了!”
想到这个许静安脸上一片阴霾,“她啊,清高着呢,给人做妾,觉得委屈呗,哼,你看着吧,别管多清高,也逃不过那些兵痞的手掌心儿!”
“这个倒是,不过我看京都那些给人当姨太太的,过的也挺风光的,现在不兴那些封建规矩了,什么做大做小的,有什么差别?关键得看你得不得宠,你妹子就是个猪脑子,牵着不走打着倒退,等马维铮仗打完了,官做的更大了,她逃得了?”
徐云俏深深觉得马维铮能放过薛琰,纯粹是要去打仗的缘故,即使再不喜欢薛琰,她也得承认,那死丫头确实是有几分姿色,她在京都,也没见过几个比她生的好的,“敬酒不吃吃罚酒,叫我说,你也灵醒着些,一旦仗打完了,不管她肯不肯,绑着也得把人给马师长送过去!不由由着几个没见识的女人作!”
许静安点点头,“嗯,长兄为父,我二叔不在了,她的前程,得交给我这个长兄才成!”
……
姜老太太同样没听过什么“债券”,但人生经验她一点儿也不缺,这么好的事,人家还分出两万给你?
人家王家没个亲朋好友?还是财政次长的亲朋友好友们都凑不出两万大洋来?
但这会儿的政府怎么敢相信?
买债券跟自己往坑里跳有什么区别?而且薛琰还记得,之后通货膨胀越来越厉害,钱越来越不值钱,你那个钱兑出来,贬的一文不值,还发什么财?“奶奶您跟大哥讲清楚了没?”
“他也得听我的啊,”姜老太太没好气的哼了一声,“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冤家?”
姜老太太生气的是,她这个孙子什么时候能长大懂事,怎么就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?
原想着他成了亲能懂事一点,可婚结了,人还是不开窍,成天净想些歪门邪道,不知道脚踏实地,“我对他没啥要求,就希望他踏踏实实的把书读完,别作妖,他没啥本事,以后哪怕当个教书先生呢,凭着许家的产业,日子能过的差了?”
为什么非要折腾呢?
想想初六她跟郭太太的安排,薛琰有些不忍心,姜老太太再生长房的气,心里还是把他们当做孩子的,等她看到长房溃烂到那般田地的时候,除了生气,更多的是痛心吧?
许静安讶然地看了姜老太太一眼,有些摸不清姜老太太的路数,就听姜老太太道,“怎么?你做不了?”
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,如今皇帝都被赶走了,那些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封建糟粕,早就该随着历史被人忘记,可他的家里,居然还供着一位随意左右他人生的老祖宗,简直就是个极大的笑话!
姜老太太轻笑一声,“那就好,静昭,过来扶奶奶上车,”
……
可到到了中午,她就有些呆不住了,坐在车里也是不住的问薛琰,还有几处要走?
她哪是走不动了,她是算着自己过了晌午,要烧一泡儿呢,“我不是想着这快该吃晌午饭了?总不能叫你娘跟你嫂子在家等吧?”
姜老太太点点头,“成,就在江月楼吧,我跟江月楼的东家可是老相识了,这开年头一天,咱们去给江月楼捧捧场!”
徐氏这下真急了,她悄悄的拉了拉许静安,“静安,你看……”
江月楼的莲汤肉片果然名不虚传,薛琰吃的赞不绝口,甚至还悄悄的问姜老太太,能不能派自家的大厨来江月楼学一学?
“这孩子,提到江月楼,大家先想的就是莲汤肉片,当初黄东家他爹,就是凭着这道菜,一步步发的家,那是人家看家的本事,掏钱人家也不会教给你的,”姜老太太笑着跟薛琰讲江月楼的过去,“你要是喜欢吃,反正离的也不远,叫底下人过来买回去咱们加菜不就行了?”
徐氏看着慢条斯理吃着饭的祖孙,一颗心就跟猫抓的一样,“那个,我没什么胃口,下午也没有几家了,要不我先回去?”
“娘你再坚持坚持,没事的,没剩几家了,”许静安觉得徐氏这完全是心理作用,她抽大烟的量又不大,怎么会这点儿功夫都坚持不住?
许静安都快疯了,但同来的管事只认徐氏这个大太太,不认他这个大少爷,不论他威胁还是利诱,都没有一点儿用处!
还有他跟徐云俏的关系,到了京都,徐氏跟徐云俏完全拧成了一股绳,每天数着点儿逼他回家,只要他跟徐云俏起争执,徐氏一准儿站在徐云俏那边,常常让许静安怀疑,到底谁才是她的骨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