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马维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薛琰了然的一笑,这人不是叫人盯着许家,就是来之前叫人查过他们,“顾三公子跟奶奶说了国民政府要对南方军阀用兵的事,就想着这粮饷一定是免不了的,所以早早的就开始着手了,”
“马师长如果留意的话,应该知道最开始变卖产业的不是我大哥吧?马师长更清楚,洛平城里真正的‘首富’,并不是许家,”薛琰给自己续了点茶,“夏天的时候马师长过来,应该听说许家为乡里修桥铺路的事了,加上我办义校,还有大哥这两年在京都挥霍的,许家,已经被挖出个大窟窿了,”
“不用了,我那个大哥,连个书都读不好,还担什么差使?而且,”薛琰站起身,面如冰霜,“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,大哥是我们许家唯一的子嗣,马师长,你想绝了许家的后?这就是我奶奶多年供养出来的子弟兵?”
“静昭,”见薛琰要走,马维铮忙起身拦她,“我没有这个意思,你放心,我一定不会让许大公子有事的!”
“说的轻巧,那里战场,不是小孩子过家家,而且让他一直待在后方,如何叙功?又如何服众?”薛琰甩开马维铮手,斜睨着他,一笑,“马师长,骗小孩儿呢?”
许静安本来还挺高兴的,自己成家了,奶奶终于开始让自己过问许家的事务了,没想到他理的第一笔事,就这么糟心!
“白会长,我有一事不明,为什么许家就要比别人家多出那么多呢?”
许静安弹了弹手里的烟卷,没抽又放到桌上,“这几天我在外头走动,贵府上,还有西城王家,论起田产来,都比我们许家要多上几十倾都不止,这地多才能出粮是不是?”
许家地少,粮纳的跟这几家一样多,“李老板是做洋行生意的,没有田产纳不了粮,所以捐钱,可为什么许家又要跟李家出一样的钱款呢?”
他咯咯一笑,“合着我们许家不论是地还是铺子,都不是城中第一,出的钱粮,却是城中第一,原来你们口里的‘首富’是这么讲的?”
白会长讶然的看着义愤填膺的许静安,再看看姜老太太,“老太太,大少这是怎么了?往年您拿的也是这个数啊!”
姜老太太看了许静安一眼,示意他少安毋躁,“白会长话不能这么说,是,以往那些年,但凡西北军有事,我许家义不容辞,但我们自愿捐跟商会派下来,是两码事啊,”
白会长跟李老板脸上同时闪过一抹尴尬,今年商会之所以给许家下帖子,说实在的还是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消息,就是西北军少帅看上了许家的丫头,偏那丫头不乐意,在郑原当众给了马少帅没脸,还跑回来了!
这时候他不落井下石,就不是他白志邦了!
等到了许家大门外,再看到正在给学生们发肉的薛琰,白志邦就更确定郑原朋友的消息是准确的了,原来许家真的藏着一颗明珠呢!
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不肯献上去,惹恼了马少帅,钱粮给的再多又有什么用?
“老太太有所不知,白某从来都把老太太跟西北军当成一家人看的,”他抬眼正看见挑帘进来的薛琰,有些遗憾自己家里怎么没有这么漂亮的丫头,“可人家西北军的专员特别说了,让许家依着商会的例来纳粮,”
他一派泰然的靠在许家的红木高背椅上,“这位是贵府大小姐吧,几年不见,出落的可真水灵,等啥时候咱们洛平要是学着人家沪市京都选什么城市之花,电影皇后的,许大小姐肯定一举夺魁啊!”
哎哟,这会长肥头大耳的,还是个贱货?“白会长过誉了,”
薛琰浅浅一笑,冲白会长和李老板见了礼,才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,“您刚才也说了,西北军的专员发话了,让我们许家照着商会的例来纳粮,我想派捐是商会做老的差使了,肯定有一定的标准,不如您,或者李老板给我奶奶算一算,到底我们许家依例要交多少?”
“对,我就是这个意思,”许静安终于找到话缝儿,立马接口道,“我就不信了,你能算出那么个数?欺负我们许家没人不是?我跟你说,”
“大哥别激动,人家白会长都说了会依例办事的,”薛琰已经拿起派捐单子看过了,“这个数估计是下头的人算盘没打好才弄错的,容白会长查查也是可以的,”
白会长心里一突,他见到的专员可不是西北军什么警卫啊,“那个,许小姐说的也没错,这钱粮也不是立马要交上来的,我再回去查查也行,唉,这西北军在外头保着咱们洛平上下的平安,咱们这些人家,也得出份心力不是?”
“哈哈,”他干笑一声,看着一脸淡然的薛琰,立马想到了所谓遇到警卫的原因,怕是马维铮拿这个逼这位大小姐就范呢!
万一这位大小姐点头了呢?许家可就真的攀上高枝儿了,白会长脸上的笑容立时真切起来,“我也是过来提前说一声,其实什么派不派的,在老嫂子跟前儿哪我有派捐的地儿啊,马大帅可是把老嫂子当自己长辈敬重的!”
虽然顾家远在京都,但存仁堂却遍布黄河两岸,实在没必要得罪许家,反正派不派的,许家捐出去的从来都是头一份儿不是?
可白会长非要跑这么一趟,还硬要拉着他来,结果怎么样?还没在姜老太太扬眉吐气多大会儿呢,又怂了,叫自己来干什么?看他变脸?
李老板心里老大不愿意,怎么说当初他晕倒在洋行里,也是人家许小姐出手救的,“我来前儿没看帖子,不知道原来数目弄错了,这个一定得叫白会长回去再算算才行,”
他冲姜老太太拱拱手儿,“我来啊,是给老太太拜个早年,”
李老板倒是把自己撇干净了,白会长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,“那个,老嫂子,我这还有好几家要走呢,就先告辞,”
……
许静安不屑的撇撇嘴,“他们也不说了,西北军来专员了,奶奶,西北军这些年从许家刮走了多少东西?就算是养条狗,也得给咱们汪汪几声吧?还拿西北军来压咱们许家,真是脑子让门夹了!”
“我看你脑子才是叫门夹了!”
姜老太太厉声打断许静安的话,“咱们是给西北军捐了钱粮,可是洛平有名有姓的人家谁没有捐?!西北军是什么队伍,那是国民革命军,咱们拿出钱粮来,那是应该的!”
姜老太太叹了口气,“静安啊,咱们许家别说在平南,在华夏,就算是在洛平,也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人家,白家世代在洛平经营,李家能开洋行那是后头连着洋人呢,咱们呢?有什么?”
许静安有些不服气,“照奶奶的说法,这些年咱们年年给西北军那么多东西,都是应该的?”
“可这些年没有马家这块招牌,许家也走不到今天,也没有你的舒服日子!”姜老太太看着不争气的孙子,无力的摆摆手,“你回去歇着吧,多想想奶奶的话,许家就你一个男丁,你当知道责任重大……”
薛琰笑着摇头,“他欺骗了我,您跟娘那么疼我,怎么会不生气?一生气要跟马家一刀两断,有什么可奇怪的?难不成还要一点怨怼之心都没有,像先前那样倾尽所有?”
“放心吧,马维铮应该做不出那样的事,而且白会长不说了,西北军的专员特意交代了,要咱们许家照着商会的例来纳捐,其实照我的理解,应该是他们不打算让咱们再像以前一样,次次站到前头了,”
所以才会在孙女提起警卫营的熟人的时候,又变了脸?
薛琰这会儿更担心的是另一个消息,这也是她迫不及待要回来的一个原因,她俯身将马维铮说许静安四处走动变卖产业的事说了,“这些天大哥天天不在家,是不是叫人误会了?”
姜老太太拨拉着桌上的小算盘,“你大哥今天却能说出来咱们许家根本比不得白李王三家,这就奇了,以前他可是认定许家是洛平首富的,”谁让他看清楚了许家的地位?
“可他就算是变卖,也得有的卖才行啊,”薛琰看着姜老太太,“奶奶,如果我出去跟人借钱,说将来让债主找你要,行不行的通?”
姜老太太打开匣子,从里头拿出一摞契纸来,“这些啊,都是咱们许家最好的田产跟铺子,”
她一张张的挑拣着,“这回啊,老婆子得出点血喽!哼,之前卖地的时候,姓白的没从许家讨到好处,才会急不可耐的跑来找补,为的啊,还不是逼着我姜银凤拿出压箱底儿的东西?”
好吧,薛琰一上手,发现奶奶真的没有说瞎话,真沉!
姜老太太打开这只匣子,“这里头啊,是奶奶收的一些古董玩意儿,前朝没了,许多宫里头的东西就流出来了,这还是咱们洛平离的远,淘不着好东西呢,唉,偌大个朝廷,也不说没就没了?一个小小的许家算什么啊!”
姜老太太感慨了一句,书归正传,“我听你娘说,你叫你娘归置东西,说是去郑原外国人的银行里开保险箱?那把这个也带上吧,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,留在家里占地方招人惦记不说,真被人抢了去,说不定换不到多少钱,还叫人糟蹋了,咱搁那洋人的保险柜里,等到太平了,再拿出来!”
“还有一件事,这外头一打仗,洛平即便不会有战火,但物价肯定还要飞涨的,咱们也得给自家留足余粮才行啊!”粮食全给了西北军,许家上下吃高价去?
“奶奶纳捐又不是第一回了,放心,咱们东大街粮油铺子隔壁再隔壁那个杂货铺知道吧?”姜老太太对孙女向来是知无不言,那底下,有间粮库呢!
杂货铺子下头有粮库?但是跟粮油铺子隔着间别人家的铺子?这操作?